来上海学中医的洋学生:人们总说中医慢,这是(2)
徐中菊说,来学习进修的人多半是对中医有过体会的人。虽然学习中医对他们来说很难,但他们是发自内心喜欢,所以有时甚至比中国学生还要认真。
“藏着掖着的心态要打破”
党惠庆给留学生示范针灸手法。(王潇 摄)
党惠庆72岁了,是针刺麻醉创始人、沪上名中医党波平之子。来浦南医院进修的留学生不少正是冲着他的名气。
卫生纸叠成16层的小块,两个摞在一起,“最好能穿透32层”。党惠庆教华裔澳洲留学生维塔练习针灸的指力。维塔试了,只能16层。“还要再练习”,党惠庆鼓励。
旧时,中医讲究家传,也会收徒弟,但有专门的拜师程序。党惠庆说,父亲属于半封建式家长,无需动手,只眼珠一瞪,孩子们都得乖乖听话。党惠庆从小背诵《医学三字经》,到初中时《内经》《医学心语》《本草纲目》等经典都一一熟读。1964年,他跟名老中医范乾德(人称范一帖)学习两年,范乾德一生只带教他一人,因党惠庆学习认真、功底扎实,见其品行可靠,将自己一生秘不外传的经验方都传授给他。
而据党惠庆了解,在中医界,有些秘方师父到去世都不传给弟子。
党惠庆感受到中医的式微,“我有时在想,我会不会是‘末代中医’?我感觉自己很像放在大厅里的花瓶,有了更气派,没有也没什么区别”。
“以前,我对把家传绝学教给外国人,心里多少有点芥蒂,但现在,藏着掖着的心态要打破。”党惠庆说。他越来越多的留学生来学习时就已对中医概念有一定基础,对中医的精髓更是火眼金睛。
上世纪70年代,就曾有法国西医指名要来学习“子午流注”体系。该针灸体系是手不过肘、足不过膝,选择出六十六穴,掌握五腧、五行、运六气的错综变化,考察时气变化对于人体的影响,以按时取穴,辨证施治,对急性病抢救有效果。
还有一对日本夫妻跟随党惠庆学习。党惠庆觉得两人资质不错,便拿出珍藏的两部医书,一本是赫赫有名的广益中医堂药方,父亲手抄本;还有一本日本针灸的古书,也是孤本。两人极为珍惜,郑重翻印好,再交还党惠庆。
“掐掉一点、掖着一点、瞒着一点,中医以前的传承经常有这类问题。这也是文化的不同。这点如今要改变。”党惠庆所属的孟河医派如今出台了抢救性开展孟河医派传承的计划,提出口号,“再培养1000名学生,将孟河医派再传100年”。目标是一年培养10个人。但今年就没完成计划,只有7位学生。
“只要资质人品让我满意,我愿意把中医的精髓传授给留学生,只希望中医的优势能被更多人看到。”党惠庆说。
“学习中医是一个悟的过程”
说老实话,刚来时有些失望。赛思说:“以为一上大学就开始学习中医的精髓,后来发现,大学只是‘预告片’。”
松本隆吾说,来之前以为所有中国人都很会养生,比如喝热水,结果来了发现,也不是这么回事。
1995年就在上海学中医的德国人杜丽丝说,她原本以为中国人都比较了解中医,来了发现很多中国人也不知道中医、西医的真正区别。“这是一个让人失望的现象。”
对于“老外”来说,想得到实践机会并不太容易。赛思说,他很少主动要求为病人扎针。学生们都是从自己扎起。他还记得第一次扎针,“左手认得我的右手,但它不相信右手,非常痛苦”;杜丽丝买了一个娃娃;还有的人用皮帽子、浮在水中的苹果……
也有许多文化冲突。
最初,杜丽丝想给丈夫看舌象,丈夫就不理解为什么要向医生吐舌头。还有一次,丈夫胃疼,杜丽丝让他伸出手腕把脉,丈夫说:“我是胃疼,不是手腕疼。”还有的外国病人抱怨中药太苦,问“能不能把中药做成草莓味”,每次杜丽丝都幽默以对:“对不起,我们正在努力,目前只有咖啡味的。”她把中药汤剂叫作“东方咖啡”。
赛思认为,学习中医,对外国人最难的是理解中医辨证施治的思维。
比如,古书讲“阳主升而阴主降”,有学生就发问,这样是不是阴和阳越来越远?
还有一些外国学生学针灸,只问老师,“头痛应该扎什么穴位?”
“他们把中医当成一个工具。其实中医是一种文化、一种思维,应该思考的是,这个人为什么会头痛,找到原因,才能施治。”赛思说。
中途放弃也是常有的事。维塔在读澳洲皇家墨尔本理工大学的中医专业,40个人入学,最终只有10个人毕业。
“学习中医是一个悟的过程。”赛思说。
相关文章: